【hpss】越过数千昼夜

概念来自熄灯器以及阿利安娜的墓志铭:珍宝在何处,心也在何处⬅️是@disguise 的点梗(谁产能这么低三个月才写到我不说🙊)下一篇是七夕贺文,两个小时后见😬


全文约1.9w字。写的时候试图加一点自己的好奇进去:朋友变情人是什么感觉?咱就是说,铜仁女嗑的就是一个百思不得其解🙊


避雷预警:ooc;小哈前期与金妮是情侣关系(笔力实在有限,不知道有没有写出点梗老师想要的感觉,虽然金妮戏份不多,但自己看着觉得拉扯感非常痛苦),阅读中如感到不适请立刻退出!阅读中如感到不适请立刻退出!阅读中如感到不适请立刻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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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轻柔的钢琴声顺着几张台面流了过来,舒缓的节奏里偶尔能听到低声交谈和餐具的相互碰撞。面前是一份成色上好的牛排,看上去就价格不菲,只是就要放冷了还依然完好,显然它的食客没有什么胃口。


一个座位之隔,干净的玻璃上倒映着那个人的脸:凌乱卷翘着的深色头发,因青色胡茬而显得成熟的脸庞,标志性的圆形眼镜,还有仿佛蒙了一层翳的绿眼睛。他的眉头皱着,越过玻璃看向那之后的夜景。


摩天楼里未熄的灯光与天上的星点相应,仿佛一层镜面隔在中间,不知哪边是真,哪边是幻影。


“下一步你预备怎么做,Harry?”


哈利回过头来。


姜黄色头发被挽成发髻盘在后脑的女巫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妈妈了。或许“像”这个字不太恰当,几个月前他就被告知,在她的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现在她的腹部高高隆起,使她只能坐得靠后些好让自己舒服一点。


他又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可恶:还有两个月预产期的人竟然因为自己而奔波,尽管对方坚称是想尝尝这家有名的麻瓜餐厅,才主动要求他带他们过来的。


“抱歉,Hermione,”他忍不住道歉,虽然对面的俩人都未真正谴责过他,“能做的我都试了:常去的地方我都找过,连猫头鹰也无法送达,一切的努力都成了徒劳……很明显我是个被讨厌的混蛋。”


赫敏皱着眉似乎想开口反驳,一旁她红头发的丈夫先开口了,“你的确是,”他扁了扁嘴,“本来我还在出门前劝阻她跟来,但她担心我会因为你太过混蛋而忍不住揍你,所以执意要一起。”他不顾赫敏“我没那么说”的反驳,脸色阴沉地补上一句,“显然,她永远都是正确的。”


他刻意把拳头捏得啪啪作响,好像真的会扑上来给哈利一拳。但哈利知道他不会,即使之前因为金妮的事,他们之间或多或少有过那么一点微妙的时刻。


“Ron,关于Ginny我真的很……”


“收起你那些道歉,”罗恩将切下来的一块羊腿放入嘴中狠狠咀嚼,“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需要听。”


哈利只好把那些话咽下去,窘迫地催动手腕去切眼前的牛排。


坐在对面的女巫目光于他们之间游走,想要打破冻结的气氛,却最终还是难以开口。


当他们心不在焉地把正餐对付得差不多时,服务员把可可冻端了过来。


如果换一个人坐在这里,一定就会指出哈利缺乏新意的问题——这是他不知第多少次相同的点单了,至少上上次和斯内普在这里用餐时,就是可可冻,上次和金妮在这里也同样。


但显然对面的两人并不知道他在这家餐厅具体的偏好,罗恩捏着精致的小匙风卷残云般刮完了自己面前的甜点后,又将赫敏的那份一并吃完。哈利这时才想起孕妇是不宜食用过量可可的,他心头愧疚更甚,全然没了胃口。


“所以你打算继续心安理得地这么浑浑噩噩下去?”罗恩的语气依旧生硬,蓝色的眼睛里甚至有隐隐的怒意。


哈利看向他,口腔里泛起一阵苦涩,“我当然会想办法继续找下去……”


“见鬼,这还要我来说?”罗恩搁下手中的小匙,虽然那更像是扔在一旁,他咬牙切齿地小声嘟哝着,“我的好朋友,和教授……居然要我来主动撮合……”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质打火机,重重地拍在了桌上。但随即,他忍不住龇牙咧嘴地痛呼,显然,为了同时做到装腔作势和保护好那个东西,他把自己的指骨垫在了下面。


有一刻哈利犹豫要不要笑出来,但他还是努力忍住了,即使这并不容易。


在认出那个熟悉的打火机时,一点希望的火星被拨弄了起来。


“我以为你会第一时间想到来找我,我都已经准备好你来问我借这个时,该怎么骂你了。”罗恩看起来气鼓鼓的,连小雀斑都开始跟着发红,“这应该怪你的记性和我一样差,还是你其实也没那么在意Snape,即使他是你和Ginny分手的原因?”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我当然在意!”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


罗恩像被噎住了一样,看起来仍然不太适应,赫敏则抚着肚子,露出她近乎慈爱的笑。


哈利后知后觉自己或许反应过度了,“抱歉,”他的脸开始烧起来,“我的确是慌了头,忘记了还有它可以帮助我们。”


罗恩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把那个打火机样的东西推至他面前,“拿去。”他说着,语调依然冷淡,眼中的关切却一如既往,“希望它能像当初帮助我找到你们那样,带你到Snape教授身边。”


赫敏伸出手去揉了揉她丈夫的头发,像对待一个让她欣慰的小孩。

 

 【2】

 

屋内黑漆漆的,月光从窗子里落下来,在地板上打出一个倾斜的矩形。


咔哒一声,暖黄的光球重新回到屋顶的吊灯内。


躺在床上的青年抬起眼皮看了一瞬,接着低下头去。再一次咔哒声响起后,整间屋又重归黑暗的怀抱。


哈利侧过身去,摩挲着手中的熄灯器,不确定它什么时候才能发挥他想要的那个能力。


寻找魂器那一年,罗恩之所以能回到他们身边,是因为不论他们发生了怎样的争吵,总归是真心为对方担忧、时时刻刻都想回到彼此身边去的。


斯内普呢?


斯内普会像他这样,辗转反侧地想着他吗?


哈利不确定,他不知道对方现在是否对他失望透顶;甚至也不知道在失望之前,斯内普与他之间那种特殊的氛围开始于何时——尽管当时的他们,至少是他,还未意识到,那种氛围并不只是源于多年复杂关系的骤然改变,也绝不仅是好奇与求知欲那么简单。


或许一切开始于圣芒戈。


说来神奇,因为难堪和尴尬,他只去过寥寥几次,却刚好在某次并不长的停留时,赶上对方睁开双眼的瞬间。


在那之前,他从未认真看过那双眼睛。


印象中,黑漆漆的瞳孔空洞深远,是一片死寂的寒潭。他讨厌那个人的时候,总觉得哪怕看上一眼,也会被毒液侵蚀,让他浑身都不适起来。


那天的雷雨暴烈地拍打着窗子,闪电时不时划过天际。


病房里明明灭灭地,他正无聊地准备离去,那双眼睛忽然扑朔着睁开了。


像一头新生的小鹿从晨间的花簇中醒来,露水打湿他的眼睫。湿漉漉的黑色里,带着对新生的茫然。


一道闪电穿过哈利的心脏——又或者根本没有,但当时他的确觉得有什么穿刺过他,像窗外的雷声一样令人心悸。


他慌乱得不知怎么办才好,那张苍白的脸只愣了一瞬,就对他皱起眉来。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只能发出难以辨认的暗哑气声。


哈利后来问过斯内普,他原本想说什么。彼时的斯内普悠然地咽下一口咖啡,在一张报纸后随口回答他,“欢迎来到地狱。”


哈利不觉得那是句真话,尽管斯内普其实从未对他撒过谎。


在斯内普康复的漫长过程中,哈利偶尔会在繁忙的工作间隙抽空过去。斯内普对他的到访表现得兴致缺缺,却并没有开口驱逐。哈利不认为他喜欢自己,那大概只是一种切割行为——他在尝试把那些纷扰的东西全部丢下,包括这么多年来对哈利过头的苛责与庇护。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开始觉得不甘。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情绪该被叫作什么,只好暂且归结为男人的好胜心:既然斯内普想做出大方的样子来,那么他也绝不会输。


于是他夸张地抓住机会凑在斯内普身边,无视对方“不需要朋友”的抗议,采取各种方式假装一个大度慷慨的朋友。


在某个晚上,当他坐在仅剩自己的办公室里,翻阅过往大量卷宗以准备斯内普的庭审时,他才突然意识到:他居然忘记了这是在假装,而过于投入于“朋友”这个角色,以至于他真的希望斯内普获得自由,各种意义上的。


他惊讶于自己的动摇,但也没有忽视斯内普本人的魅力在这当中起到的作用。这或许说明他已经有所成长,终于能够抛开幼稚的赌气,真真正正地学习与斯内普相处。


过程并不总是愉快的,有时他们依然发生冲突,但鲜少再有争吵。


这让哈利内心更加煎熬:他宁愿斯内普阴阳怪气地讥讽他,而不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一边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哦,是么。”


他开始想办法刁难他的朋友。


其中一次是在傲罗司,他的办公室。


在成功为斯内普从威森加摩那里获得正名后,对方似乎总觉得欠他些什么。他等了许久才找到机会,向斯内普请求对方发明的咒语的使用权,用于傲罗的训练与实战。


看得出斯内普并不想再让自己的名字与魔法界重要机构再有什么牵扯。他连霍格沃茨的教职都辞了,以邮寄订单的形式经营着一家魔药店,尝试他未曾有过的、隐秘而安稳的生活。


因此当他听到这种请求时,放下了手中正在度量的黄铜天平,皱着眉头问哈利,“非要这样吗?我确信你们这种部门总有暗地里更好的手段。”


不知是亲身经历,还是从前打探过,斯内普似乎十分了解傲罗司对待嫌犯时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举措。


哈利这时已经大致摸出与斯内普打交道的方法:绝对不要试图与一个逻辑缜密、无懈可击的人辩驳,你要做的所有事就是绕开他的疑问,以无赖的方式索要人情。“我才刚升任队长,这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保证会在教授他们前,先注册登记你作为发明者的署名权,还是说,你不相信我?”


他确定斯内普宁愿说出不相信的字眼来,他或许甚至都不愿意他再把更多招致赞誉的事加诸于他,但他不会拒绝。


他认定他欠着他一个人情——他把任何意外得来的好意都划归于一种亏欠,全须全尾地从威森加摩脱离显然也被算在其中。


斯内普果然沉默了下来,尽管他的脸色就像梅雨季节打皱的墙皮一样难看。


哈利迅速嵌入这个间隙,“既然没有反驳,那么我就当你同意了。”


如此他就多了一个机会邀请对方参观教习,并在课程结束之后,在办公室扮出一副看似苦恼的样子,实则炫耀他收缴来的珍稀草药。


 哈利枕着双手随意地躺在他办公桌旁用于临时休憩的小床上,斯内普没有顾上讽刺他这样失礼的行为,而是将胡乱包裹在油布里的材料一一看过去。


哈利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朋友:白到不太健康的脸紧绷着,狰狞的伤疤让他依然习惯性地小幅度转动脖子去看那些东西;下颌骨是一把锋利的刀刃,任何敢细细打量的目光都会被切割开来。


于是他又自顾自地窘迫起来,抽出垫在头下的一只手,指着那堆材料,“你需要吗?我们队里懂得这个的不太多。”他停顿了片刻,等待对方对于傲罗们堪忧的魔药水平的嘲讽。


斯内普终于把视线从那些东西移开到他的脸上,带着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兴味。


就在此刻,他决定刁难他的朋友。


“只是我需要向上递交文件,确保这些材料用于正当的研发,而你只要在这之后象征性地提供一两种改良药剂就可以,”他清了清嗓子,“我确定你的铺子里有很多。”


他在撒谎。


他有绝对的权力处理这些东西,没人会对最能干的傲罗队长处理一堆收缴物产生任何质疑。


但在发现斯内普如此想要之后,他决定让对方支付一点代价。


至于代价是什么……


“这并非不可考虑。”斯内普的手依然撑在桌面上,给出了足够体面、也足够拐弯抹角的回答。


“那么你需要等上一阵子,我不确定多久,”看到对方蹙起的眉头,他飞快地补充,“最迟不过到我下班的时候,我保证。”


或许在下饵方面他还不够成熟,他做不到胸有成竹地抛出条件,只能做一些蹩脚的补充以避免对方的拒绝。


斯内普在对他用摄神取念,他知道,不然对方绝不会如此刻一般直勾勾地盯着他。


斯内普不擅长与他独处,而这就是他想要他的朋友得到的小小捉弄:他偏要欣赏对方和他不得不相处在同一个空间的不自在。


这多有趣!能捉弄到斯内普的机会又是多么难得。


哈利努力不让这点小小的愉悦显现在他嘴角,尽量用夸张的想法武装他的头脑:有谁会随随便便就用摄神取念对付自己的朋友?这太令人心碎了。


他躺在那里,另一只被枕着的手已经开始发麻时,斯内普终于收回了视线。


哈利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过了关。他开始观察斯内普脸上不自然的神色,猜测他知道自己将他称之为“朋友”该是怎样的震动。


上学时,他曾以为他的前教授无坚不摧,不讲情面。后来他才发现,对方只是一扇关不紧的窗子。


风雪光亮,雷雨闪电全都可以无孔不入、耀武扬威地钻进去。只要一滴善意,就能击穿他,被用作绑架他的了不起的筹码。


他从那张小床上一跃而起,伏在桌上装模做样地填写文件。


办公室里是长久的寂静,斯内普没有出声,也没有挪动脚步,大约像一台机器挨个处理多任务一般,站在原地处理哈利给他带来的情绪陷阱。


哈利故意一笔一划地写字,并非为了美观,而是为了让时间再慢一点。终于完成后,他抽出魔杖,点了点那张羊皮纸。


一架纸飞机摇摇晃晃地从桌上起飞,出发去向几个房间之隔的主任办公室。


他撂下笔,斯内普仍缩在那个地方——或许这样的用词并不准确,因为不管什么时候,斯内普总是背脊笔直,尽力撑开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比任何一株杨树都要挺拔。


但在那天的办公室里,他好像被先生罚站的孩童,没有挪动过半分。


哈利感受到了捉弄别人的心理,那绝不好受——煎熬和愧疚让他开始坐立难安,反复在心里后悔他幼稚的举动。


“Severus,”他说,“你可以坐在这里等。”他把他能找到的看起来最晦涩的书塞进斯内普的手里,又召来一杯咖啡放在一旁,“我直接去打声招呼,那可能会快一点。”


那场刁难的结果是,斯内普如愿得到了珍贵的魔药材料,他则获得了羞愧与后悔。


听上去简直不知道谁才是原本被刁难的对象,着实失败。


但好消息是,他们的友情似乎有了一点点进展——他终于在晕晕乎乎的窘迫中喊了对方的教名,以及,对方临走前留下一句道谢。


即便是现在想来,哈利依然为那声被涂抹得听不出情绪的话感到不可思议。


那似乎是他唯一一次从斯内普那里听到感谢,不仅当事人,他作为领受者也觉得十分不适。除却惶恐,还有一丝不甘也一并生了出来:这代表着他们还不够近,没有朋友会因为这种小事而把气氛变得如此郑重。


于是他叫住斯内普,企图从不相关的细节开始做文章,“或许你可以试着叫我Harry。”


斯内普站定思索了片刻,“我会考虑尝试,Potter。”

 

 【3】

 

“Potter…”


他叫他的名字时总是这样,听上去好像再也不想跟他说话,又好像后面藏了一万句。


哈利猛地睁开眼,所见依然是他熟悉的床幔。层层叠叠的帷帐把月光缚得愈发朦胧,几乎要碎在一身汗里。


“他不应该……”


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传来,哈利彻底醒过神来。


“我想这需要你主动去告知他,而不是由我转述,我的孩子。”是邓布利多在说话。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哈利一时间找不到这场对话的来源,直到他要以为这或许是他记不清楚的梦时,他摸索着触到了冰凉的金属。


咔哒一声,他按下那个打火机样的东西,一个蓝色的光球从里面忽闪着飘了出来。


“……我知道了。”


他腾地坐起,意识到这是熄灯器中传来的斯内普的声音。


正如当年罗恩在它的指引下与他们团聚一样,眼下他被给予了再次找到斯内普的机会。


那个光球在空气中轻轻浮动,似乎在催促他迈出脚步,哈利急切地跟上。


足够熟悉的、每日来回不知多少次的楼梯差点将他绊倒。他匆匆忙忙地从玄关穿了鞋子,和那团小小的光一道出门了。


他睡着的时间里,外面似乎下过一场雨。


地面湿漉漉的,空气里是潮湿的植物香与泥土气息。整条街空空荡荡,除了他的脚步声,就只余蛙鸣。胸腔被清凉的夜填满,每一步都更加雀跃。


他推测刚刚那场对话大约发生在霍格沃茨的校长室。尽管他不知道斯内普想让邓布利多转告他的事情是什么,但既然他能够听到这场对话,至少能说明因为对方而难以入眠的不止他一个。


光球始终保持在他身前一个臂展的距离,好像一伸手就会被他捉住。但无论他怎样改变步幅,它总是慢条斯理但不可违逆地避着他。


他干脆跨上扫帚,在隐身咒的遮蔽下穿梭在云间。


街道如一条条蜿蜒的河,流成城市有力的脉搏。在灯光霓虹照不到的地方,光点直直地坠了下去。


哈利跟过去,一大片钢铁脊骨从透明的高大帐篷中透出寒光。


他认出这是他曾与斯内普一同逛过的植物园。

 

 

 

他将门票放在斯内普的工作台上,并表达希望一起看展的时候,对方在称量材料的间隙里瞟了一眼票面。等到所有的配置工序完成,坩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那个人才摘下手套,拿起那两张票细细端详。


“同僚给了我两张票,我想或许你会感兴趣。”等待的时间里,他这样解释道。


“的确如此,”斯内普将票捏在手里,狐疑地看向他,“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懂得欣赏这些了?”


“Ginny那天要去看魁地奇赛——卡菲利飞弩队对科克队,”哈利耸了耸肩,“也就是说,我落单了。”


斯内普捏起魔杖,引导着搅拌棒顺时针在坩埚中绕了数次,“如果我没记错,救世主不应该是魁地奇的狂热爱好者?”


“我不知道,”哈利伸长了脖子跟着去看沸腾的液体,“或许是因为Ginny在霍利黑德哈比队效力,我看过太多的比赛了。”


顿了片刻,他觉得这个理由并不充分:他对魁地奇的热爱足以支撑他再看上几百场比赛,“好吧,不太对,可能是那天比赛的两个队伍我没有那么喜欢……多谢,”斯内普揪着他的领子让他避过一次向上喷射的紫色的烟,“然后我就想到了你。”


“不应该是你其他的朋友?”斯内普放开了他,“比如正在霍格沃茨任职的Longbottom先生?”


“那多奇怪啊。”哈利脱口而出,“我和Neville,两个男生,去看展?”


空气静默了一秒,哈利才意识到这似乎也不是一个很好的说法。


很难解释,但他的确第一个就想到了斯内普。


他觉得斯内普会因为那些植物愉悦起来,至少会舒展开眉头。他甚至想到了他们一前一后穿过散发馥郁气味的植物时,斯内普责骂他离远一点的场景。


他想看到他更多表情。


这很自然,可如果那个对象换成纳威,一切就变得怪怪的。


“我只是觉得和你一起做点什么很难得,或许会很有趣……”他心虚地补充。


斯内普的表情十分古怪,他不确定那是发怒的预兆,还是嘲讽的信号。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愚蠢:在莽撞地找过来之前,竟然没有想到过这些问题中的任何一个。


可是出乎意料地,斯内普将那两张票捋平,像把一片叶子做成标本那样,仔细得诡异,“我知道了。”

 



那天的记忆早被阳光晒得模糊,哈利却清楚记得他们在植物园前碰头时,斯内普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西装。黑色的长发坠在肩头,依稀是树影招摇在湖面,隔空将静水撩出一圈圈细密的波澜。


“这个颜色很适合你。”


他从不在意别人的着装,即使是与金妮在一起,也常常被抱怨看不出那些服饰细小的差别。


可那片蓝色不知怎么,淌进他眼里的时候,热辣又轻柔,让他一颗心早于身体先浸在春天,“你早该试试其他的颜色了,让我想想,”他装出沉思的样子,却根本顾不上思考,“或许格兰芬多配色也能被你穿得很好看。”


“你该庆幸这里是麻瓜的地盘。”斯内普语带威胁地拨开一侧的衣襟,哈利从那里看到了清晰的魔杖轮廓。


他发出咯咯的笑声,即使他并不觉得好笑,只是一些情绪即将要负载,他总得做些事情来转移自己试图探究的注意力。


后来他们按照馆区的顺序看了些什么,他已经完全记不得了。斯内普说得很对,他对那些安静的植物的确没什么兴趣。短短的时间里,他偷偷打了无数个哈欠;斯内普却始终神采奕奕地,连带着脸上那些岁月的纹路都变得浅淡了。


哈利隐隐地想起从前上学的日子,地窖总是昏暗阴森的。他坐在台下对着让他昏昏欲睡的魔药课本,偶尔抬起头看向斯内普时,幽暗的光线把那张苍白的脸衬得更加可怖。他厌恶对方投来的目光:轻视,鄙夷,过度倾倒恶意,他假设斯内普是麻瓜童话里邪恶的反派。


如今他却想,不知自己当初回望时,是否亦浸满了毒液,用仇恨的锋芒与对方交战;也不知如果斯内普能像此刻处在有阳光的温室里,会否长成一株抖擞开枝茎的坦率植物。


是他要求得太多,还是对方拥有得太少?


可显然,被他揣测的人没有像他这样的心思。


斯内普只是仔细地观察那些花卉,拿着小小的线圈本,时不时用笔记录着什么。


哈利凑过去看,上面满是他熟悉的字迹,连棱角都透着股冷冽。


或许是他挨得过近,斯内普不动声色地撤开了数公分。他挠了挠后脑勺,转而趴在玻璃板上看里面自在生长的龙舌兰。


之前顺畅的刷刷声顿了几次后干脆全然停了下来,被呼吸氤氲出雾气的余光里装进了深蓝色的布料。 


他们独处的时间绝对不多,可几乎每次都是这样,透着疏离的礼貌与一点尴尬——不管他尝试用多少蹩脚笑话去填补。


他抹去玻璃板上潮湿的水汽,垂下去的手就碰到了另一个人的。在斯内普作出反应前,倒是他像被电到一般,过于夸张地弹开了。


“……好热。”他别扭地补充道。


“龙舌兰需要充足的阳光和温暖的环境,”斯内普甚至没有看他,似乎对他的缺乏知识与注意力见怪不怪,“就写在入口处。”

 

【4】


哈利看着那个光球停在没有顶棚的龙舌兰旁,一时失笑。


那时仿佛触电的感觉或许是真的:第二天他就在当地的报纸上看到,园内的一种龙舌兰的花穗一夜间长高了18英寸,以致于花园的管理人员不得不将温室顶部的玻璃板挪开供其生长。


——他的魔力溢出了,就在那一刻。


不等他调整方向降落,蓝色的光球闪了几次,以金色飞贼般不可思议的速度穿过云层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哈利忍不住怀疑是否熄灯器出了问题,他既想不出斯内普深夜来到这里的理由,也无法相信对方会以这样可怕的速度来回——除非用上幻影移形。


无人解答他的疑惑,哈利只能向着那一点渺若远星的光继续追逐下去。

 

这一次它来到的地方更加诡异:是几个小时前哈利刚与他的朋友们用餐的餐厅。


里面漆黑一片,玻璃墙上只有远处的高楼投来的光亮。那个小小的光球像一只水母般浮游在空气中,仿佛一种催促。


哈利想起他曾与斯内普在这里一起吃饭,就在去过植物园之后。他邀请斯内普共进晚餐,对方却以不愿欠他更多为由,提议自己来埋单。


他们都不是能坦然享受过量社交的人,连带着对社交场所之一的餐厅也不甚熟悉。哈利苦恼了一阵子,带着斯内普来到了这里。


这还是约会时金妮曾带他来过的地方,也是他所知道的最好的餐厅。


点餐时他做了许多蠢事,包括反复点了两次主食,以及用生啤去搭配牛排。但斯内普什么也没说,宽容得过分。


金灿灿的酒杯顶端是厚厚一层乳白色的泡沫,斯内普小小啜饮了一口,就被涂白了嘴唇。他用无可挑剔的餐桌礼仪吃着乱来的菜点搭配,偶尔发出一两句评价。


可哈利却无法把注意力从他嘴唇上那一点白色上移开,中途在斯内普谈到睡莲温室里那些还未开放的花时,他甚至忍不住抬起了手,试图替对方抹去那一点不和谐。


然后他在斯内普奇怪的眼神里,又将手收回。


“怎么了?”对方狐疑地问。


他说不出来,半路折回的手握住了面前的酒杯,夸张地将大半杯生啤饮尽。


于是他获得了一句久违的嘲讽,“真是荣幸,本人竟然能欣赏到救世主这么狼狈的吃相。”


哈利正准备提醒的话就咽了下去。他抓耳挠腮地又坐了一阵子,想来想去只能指着玻璃帷幕,“或许要承认,被现代社会驱使的麻瓜世界里,夜景总比我们那边好看很多。”


他装作认真欣赏无数光点凑成的地面星空,实则观察对面的人映在玻璃上的影像。


等待了数秒,在注意到斯内普终于发现那点不妥、拿起面前的餐巾轻轻按了一次嘴唇后,哈利才跟着舒了口气。


他不确定这种提醒方式算不算得上委婉,是否有伤害到他这位朋友敏感的内心,但他也的确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之后他们默契地在侍应生前来询问时,续点了红酒。


小餐桌上方悬着的圆形灯发出暖色的、边缘模糊的光,哈利却依然清晰地看到斯内普烧红了的耳根。


他觉得十分好笑却始终不敢真正笑出来,只好发泄般一杯一杯地灌下更多的酒精。对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也跟他一样的放纵。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斯内普才会同意与他乘坐地铁回家这样不合常理的提议。


他们从地铁站走出时,几乎可以用上互相搀扶来形容了。短短数个小时,这段友谊的亲密度就在酒精的帮助下突飞猛进。


尽管在这期间,他们互骂对方混蛋不下三次,斯内普对哈利施放恶咒一次,哈利扯坏他精致的衬衫领口一次。


但奇怪的是,他们仍旧近乎亲密地并肩走着。话题从当年到当下,从魔法部的智熄举措到斯内普店铺的营业额,一路上也未曾停过。


哈利晕晕乎乎地想,三瓶红酒买一场酣畅淋漓的对话,到底是不亏。只是不知道斯内普是否这么认为,毕竟他才是付钱的那个。


月光隐入高远的云,公寓楼躲进暗色的树影里,风托着他们谈笑的声音摇晃着落在干净的地面,卷起花坛里的小野花跟着打了个摆子。他们走在这其中,融入再自然不过的画面里。


这是哈利第一次到斯内普租住的公寓楼,比他曾在对方记忆中看过的蜘蛛尾巷强出不知道多少倍。


至少这里没有难闻的气味,没有糟糕的环境,没有破碎的酒瓶和孩童同样破碎的哭声。


这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公寓,斯内普竟用了四十多年才走到这里。


哈利忍不住觉得心酸,可对方在黑暗里仍旧晶亮的眼睛又让他觉得,任何一种擅自可怜对方的行为都是对这个人过往经历的一种亵渎。


他伸直他因站得过久而发酸的腿,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调笑,“一般来说,不管是按照巫师小说,还是麻瓜电影,这个时候你都应该邀请我上去坐坐了。”


斯内普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别说这么恶心的话,那听上去真的很像……”


然后那句话被掐死在了沉默里。


不那么温柔的风将天上厚重的云层赶走,清冷的月光劈开世间生物用以躲藏的暗影,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酒意跟着一并散去,斯内普转身推开了入口处的大门。


咔哒一声阖响门的声音清晰到即使是现在,也能轻易就将哈利从回忆里拖出。

 

 【5】

 

淡蓝色的光球再一次从他眼前调转方向离开,哈利已经放弃思考的努力,只是听从它的指引,抓紧火弩箭跟着呼啸而去。


“那听上去真的很像……”


约会。


他从未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在那一刻,没有挑明的话却深深地刻在他脑子里一般,让他难得地谨慎起来,谨慎到思前想后,谨慎到束手束脚。


那之后,他甚少再与斯内普见面,不再刻意拜访对方的店铺,更不会随意制造独处的时机。


朋友,他的朋友。


朋友应该是这样吗?


哈利直觉并非如此,但他们也绝不再是互相仇视的对立面了。他直觉这段友谊变得奇怪,像一颗搁久了的糖,谁都不敢轻易剥开那层糖纸,疑心在那之下究竟是一如往昔,还是黏得满手的丝絮。


他们又一次相见是在平安夜。


陋居里的笑与歌声还没有消褪,哈利已经从角落里挤了出去。


赫敏拉住他,“你去哪里?”


哈利没有隐瞒的意图,更何况对眼前的人,“看望一位朋友。”


“我能问一下……”


“Severus,”哈利打断她,“我只是突然想起他。”


——又或者并不突然,他经常会在一些热闹的场合,想起那个安静过头的人。


他不是第一次如此想见到他,只是在数次祝酒结束后,再也没有标准如度量的理智来规劝他这麻烦的念头。


“Harry,”赫敏微微偏过头,试图躲过一个在空中到处乱窜的小烟花,“你有没有想过,Snape教授或许并不喜欢你这种行为?毕竟这是一个与家人共度的节日,你这样贸然前去,他会不会认为这是你,”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搜索合适的用词,“居高临下的施舍?”


她的语气与措辞都过于精准,以至于哈利在最后的语句中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但不过片刻,“他不会,”他看着她,像是在力证刚刚脱口的话,又像是暗地里给自己鼓气,“我确信。”


韦斯莱们已经进入了一边拍手一边唱颂歌的阶段,乔治刻意抬高的腔调给温馨中佐了一丝调皮。


壁炉里的火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都烧出了澄亮的希望,赫敏看着他的眼神却愈发古怪。


“那Ginny呢?”跟着提出的问题更加没头没脑。


哈利不解地回道,“我跟她打了招呼。”他试图伸出手跟房屋中央的金妮致意,对方却忙着与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的查理窃窃私语,脖颈像被水泥浇筑了一样,半晌都没有转向他这边。那头火红的头发,倒像是每一次闹别扭时,她愠怒的脸色。哈利只好收回手,“更何况,她有你们陪伴。”


赫敏沉默了许久也没有答话,哈利系好围巾,从她身边离开时补充,“只是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门关上的瞬间,金妮似乎回头看了一眼,哈利不确定那是否是他看花了眼。但他的确清楚地看到,赫敏蹙着她的眉头,就好像……


就好像他不会再回来一样。

 


天旋地转的拉扯感后,哈利幻影移形到了他曾去过一次的小公寓。


路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他们步履匆匆,似乎也在急于赶回楼栋一扇扇窗户透出来的暖光里。


行道树上绕着灯线,一星一点地汇成忽闪的海。


冬日总是这样阴冷潮湿,一个人站在外面稍久一些,就会被冷却所有冲动,冻住所有热情。


哈利没有给自己摆脱被酒精支配的机会,尽管他也说不清为什么非要这样多的勇气才能敲开那扇门。


他在桦木色的门板上轻叩了数次,直到他怀疑斯内普或许仍呆在他的店铺而不是家里时,门从里面打开了。


暖气从屋内涌出,在他的眼镜上扑出雾蒙蒙的遮挡。在视线变得清晰之前,洗发水的香气先钻进了鼻子。


斯内普裹着厚厚的深紫色睡袍,黑色的头发湿淋淋地搭在肩上,从一条细窄的门缝后拧着眉打量他。


哈利本能地咽了咽,尽管他在赫敏面前说得信誓旦旦,可斯内普显然如那个聪明的女巫所说,看上去没那么高兴。


“圣诞快乐!”他先开了口,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难道我连一个进门暖和一下的机会都无法获得?”


然后他得以在起居室的小沙发上坐下,打量着一盏小吊灯就足以填满的房间。


这里虽然简单,没有多少居家的细致繁琐感,却也和他印象中全无生活气息的工作室大相径庭。


餐桌被放在起居室的拐角、靠近窗台的地方,上面简单摆了两个还未收拾的餐盘,旁边是仍在蒸腾着热气的坩埚。


哈利不知道他应该先惊讶于有人在平安夜仍忙于工作,还是要对工作台与餐桌合二为一的事情发出感叹。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目光,斯内普朝着那个方向挥舞了一次魔杖,餐具就陆陆续续飞去了厨房。


哈利对此感到非常新奇:他想象不到斯内普做家务的样子,即使是使用家庭魔法,也在他贫瘠的想象力之外。


可事实上,对方做得远不止如此。


数分钟后,斯内普从厨房走出,身后跟着一杯热红酒。他用魔杖轻点空气,将酒杯递给哈利,看着他咽下一口才出声,“说吧,什么事?”


哈利被一阵窘迫包围,他该怎么说?总不能是非常想见到他这种话吧?那听上去过于粘腻,他实在无法说出口。


“没什么,只是路过……你可以继续忙你的事情,我稍后就走。”他迎着对方狐疑的眼神,只觉得背后层层的汗直从皮肤里冒出来,“是真的,我保证。”


他想象中老友重逢的温馨场面并没有发生。斯内普或许正在忙着揣测他是否惹上了天大的麻烦才行事如此古怪,而他在忙着假装被热红酒摄取灵魂,好避开那种警惕的打探。


好在斯内普不是一个愿意多言的人,他转回餐桌前,摊开一本遍布密密麻麻字迹的笔记本飞快地书写。


哈利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头发仍湿着,不时有水珠从乌黑的发梢滑下,或是扑簌簌滚入睡袍中,或是沿着白皙的颈子溜进更深的地方。


他好像完全不介意他的存在——当然也可能是不在意,自然到仿佛他每天都会在另一个人的注视下做着这些工作。


哈利又一次仰头啜饮时,发现杯中已经尽了。他什么都没来及说,却好像到了应该离开的时机,“我喝完了。”他冲着那个方向说。


斯内普连头都未曾回一下,“厨房里还有。”


他莫名感到欣喜,这比他想象中,对方用沉默作驱赶信号的场景要好上太多了。尽管他坐在这里只是空耗时间,但上帝作证,他当真愿意再耗得久一点。

 


斯内普从一堆繁杂的数据中找回自己时,才想起他的房间里还有一个波特存在。他回过头去,沙发上已经没了波特的影子。


他疑心对方是否在执行任务中误杀了什么重要证人,又或者是得罪了古灵阁那帮妖精——年轻人表现得非常像是犹豫着向他求助帮忙窝藏自己的罪犯。


他朝着那个方向又走了几步,才发现一团黑影窝在沙发旁的地毯上。


波特已经睡着了。


斯内普俯视着那张不再稚嫩的脸,一时不知该怎样是好。


如果放任对方继续睡下去,也就意味着他要放任自己不那么光明的想法,继续肆意地生长出麻烦的枝节。


“Potter.”他喊他。


对方似乎睡得很沉。


他只好走过去,蹲在他身旁,“Potter.”这一次稍稍提高了些音量。


波特倦怠地张开眼,酒精让他的眼睛微微发红,比那颜色更重的是年轻的、仿佛要烧起来似的脸颊,“……怎么了?”他含糊不清地应着。


“你该回家了。”


年轻人眨了一次眼,再睁开时显得十分费力,“你说什么?”


斯内普没有等下去的耐心,他抓住对方的胳膊试图将他从地上拉起,却反被握住手。波特的手心烫得可怕,他试着甩开,可年轻人怪物般的力量扯着他倒了下去。


他叠在了波特的身上。


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惊惶,他好像掉入深不见底的湖中,即使知道挣扎只会沉得更快,也无法不这样做。


“Severus.”


那双绿色的眼睛凝视着他,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不加掩饰。他在对方口鼻间呼出的红酒气中忍不住颤抖,一直紧绷在他们之间的弦被挑着拉得更紧,发出就要断开一般的隐秘的哀鸣。


他看到波特伸出了手,他的视觉似乎关闭了一阵,下一秒,略显粗糙的指腹已经摩挲在他的嘴唇上。


“软的。”年轻人说着幼稚的话,眼神却更加炽热。


“不然呢?”他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有谁的嘴唇是硬的?”


波特发出吃吃的笑声,“上次,在……在那间餐厅里,你这里,”他把手指又按在自己的唇上,“沾到了泡沫。我,我很想帮你擦掉,又担心你会说出好多刀子,我怕疼,”他看着他,微微仰起头,“我害怕。”


他们离得太近了,似乎连他的反应力也跟着被传染得迟钝了不少。“愚蠢。”他说,“没有人能在说话的时候吐出刀子。”


波特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插入他的发间,一下一下按压着他突突直跳的神经。一股轻柔的力道推着他往下,将快要被压缩至无的空间挤得更近。


“真的?”


问句几乎被纷乱的呼吸声吞没,他连挣扎的力气也一并失去,彻底溺毙在那片无限放大的绿色里。



    

哈利醒来的时候,白昼的光已经毫不客气地侵入起居室的每个角落。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他自己,斯内普可能去了店铺里。


他努力回想他怎么就冒昧留宿在了对方的地毯上,却发现仿若断片一般,能想起的最后一个画面只有斯内普站在餐桌前的背影——他甚至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躺下的。


太糟糕了,他只能将这归咎于节日的氛围偷盗走了他正常的酒量水准:往常等量的饮酒绝不会让他醉到被人施过一忘皆空一样,丢失这样大段的记忆。


他站起身,又捋平被他睡出褶皱的地毯才离开。


就像没有来过一样。

 

 【6】

 

那之后的日子也一样平淡地流过,哈利照常工作、生活,一切似乎都是那么顺利,顺利得没有丝毫波澜。


等到他和金妮在餐厅落座时,他才猛然惊觉,金妮似乎很久没有与他约会过了。


那顿饭吃得格外沉默,他与金妮不太有那种时刻——他们之间永远是热闹欢快的,容不下一点安静的间隙。


直到漫长的用餐进入尾声时,金妮突然问他,“你觉得我们怎么样?”


他下意识地回问,“什么怎么样?”在看到对方脸上难得的严肃时,又接着说道,“……很好,我认为。”


“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问题?”


金妮露出了他所不太熟悉的勉强的笑,“那么,我换种问法……”她换了个坐姿,“你觉得我们结婚怎么样?”


一瞬间哈利甚至以为这是一个玩笑,他转动脖子,等待数个韦斯莱从某个角落里钻出来,大笑着冲他喊,“整蛊成功——”


但是没有,他把餐厅的每一处都看了个仔仔细细,也没有找到那种征兆。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对于金妮来说,是多么地失礼,“抱歉,”在看到对方的脸色后,他慌忙补充,“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这是否太过突然了?”


金妮将两条胳膊从台面上收回,紧紧抱在胸前,“我曾设想过我们的未来,无数次。你呢,从未考虑过吗?”


未来。


哈利当然想过,他想拥有一个足够温暖的家,不需要很大的空间,但里面有他的爱人,他的孩子,或许还不止一个。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在傍晚外出散步,去家附近未曾涉足过的地方冒险;阴雨天时,他们就挤在窗户后,不厚道地指着狼狈奔逃的路人大笑。


他想要一个平淡的,简单的未来。


金妮是个好女孩,他们当然可以创造出那样的未来。


“你说得对,或许是时候该想想这件事了。”


“结婚意味着你和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了,”红头发的女孩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莽撞的、讨厌的小孩,“比你身边的任何人都要亲近,包括Ron与Hermione。”


哈利点头,自从他的两位密友正式交往起,他就察觉到了他们之间那密不透风的连结。他看见过他们在相视一笑间带电的火花,于他人不注意的角落中紧扣的双手。


婚姻的缔结中必然包含那些难以被切断的亲密,就像两棵互相盘根交错的树,逐渐长进对方的身体,他知道。


交谈声与餐具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处,对面坐着他的恋人,也是他的朋友。可他却突然想起玻璃展板前氤氲的雾,不小心触碰到的另一人的手背,红酒,以及洗发水香气。


他想到了斯内普。


这可真是奇怪,他和斯内普,怎样都谈不上亲密,为什么会在此时想到这个人?


“你在犹豫。”金妮打断了他的游离。


“Ginny,”如梦初醒般,他说,“让我考虑一下。”

 

 【7】

 

淡蓝色的光球这次停在了那个小公寓前,不再动了。


哈利从扫帚上跳下来,不抱希望地在门前轻敲了数次。万籁俱寂的深夜不允许他发出更大的声响了,更何况,门柄上厚厚的灰尘也在告知主人的缺席。


光球频闪了几下,他试图伸手去抓,却在触碰到之前就看到它电力枯竭一般熄灭在了黑暗里。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耍了,还是斯内普用了什么特殊的咒语,连熄灯器也无法成功追踪到。


他拖着脚步离开,想起上一次,也就是最后一次见到斯内普时,也是这般颓然。




那时的他站在走廊里,斯内普在屋内,难得地在见面时率先开了口,“难道救世主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与我当年一样遭人仇视的恶棍狂徒?你看上去像被一整个魁地奇球队围殴了一样糟糕。”


“Severus,”哈利没有理会他精准的嘲讽,“你觉得结婚怎么样?”


斯内普扣在门边的手指指节逐渐泛上了白色,“糟透了,”他的嗓子不知怎么,听上去有些哑,“那意味着你将会被分走更多时间与精力,承担另一个人糟糕的一切。运气不好的话,你会因为对方而被永远拖累,一辈子活在令人窒息的牢笼里。”


“你这么认为?”哈利叹出声,“刚刚Ginny…”


“但要视结婚对象而定,”斯内普看上去更加苍白了,哈利疑心他下一秒是不是就要溶入透明的空气里,“Weasley是个好姑娘,”他轻声说,“和她一起,你会拥有他们那一家子毫无道理的乐天与聒噪的热闹。Potter,你们会过上不算差的生活。不,”他否定自己不久前的说辞,“是非常好。”


沉默将时间都拉长,也将他们间仅有的一步之遥一并推远。


难以按捺的疑问从他的脑海里冒出,“为什么会给出两个这么不同的答案?Severus,我……”


“你的事又为什么要来烦我?”话音未落,他已经被狠狠推开,那扇门紧随其后砰的一声对他关闭了。“别再来了,Potter,滚远一点。”


他对着紧闭的门怔愣了许久才离开,然后在街角一家甜品店的玻璃橱窗上,看到了自己糟糕的样子。


干涸的血渍从鼻孔里一直延伸到嘴唇上方,半边嘴唇已经肿了起来,上面还有细小的裂口。


斯内普说得没错,他的确被魁地奇球员痛揍了一顿,不过不是一队,只是一个——来自霍利黑德哈比队、拥有黄金准确度与惊人臂力的追球手,金妮·莫莉·韦斯莱,就在刚刚漫长的对话之后。

 



“好像有哪里不对,”在难捱的沉默之后,哈利看着对面依旧等待答案的女孩说,“这很难说出口,但就在刚刚,我想到了Severus。”


金妮缓慢地点了点头,看不出什么情绪。“那么你认为,”她继续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种话题上想到他?”不知是不是错觉,红头发女孩看他的样子,有一瞬间像极了一个谆谆善诱的教授,“总不能又是出于你‘对朋友的关心’?”


“不。”


不是这样。


哈利终于意识到过往那些蠢蠢欲动、无法按捺的情绪,并非全部是好奇的探寻。


他热衷于挤在斯内普身边收集每一个更鲜活的表情,也绝不是出于对昔日的弥补。


“尽管在这之前我从未意识到……我可能……不,我喜欢他,不止朋友。”他艰难地吞咽,“对不起,Ginny,我无法与你结婚。”


坐在他对面的人轻轻摇头,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想要跟你结婚?”


“我不明白……”


“你总是不明白,”金妮打断他,“在注意到你对Snape教授的感情远超你所描述的时,” 她重重叹了口气,“我甚至怀疑你分不清对朋友的喜欢和对所爱之人的占有欲。”


“我很抱歉……”他本能地道歉,“我只是从未想到我跟他之间,会有这样一种可能。”


“哦,已经足够了。”金妮伸出一只手来制止他,“作为一起长大的朋友、曾并肩作战过的战友,我很愿意通过这种方式帮助你搞清楚你真正的感情。但是作为交往过数年的情侣,”她挤出一个笑,“听到我尚未分手的男朋友高谈阔论对于另一个人的喜欢,多少有些让人不适。”


汹涌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所以为的对他的朋友的追逐,原来竟是一场卑鄙的追求。只有他在无知无觉的遮蔽下,心安理得地在混乱的感情中度日;他最重要的朋友,不,他喜欢的人,以及喜欢着他的人,都是以怎样的心情过完每一天的?


“对不起,Ginny…”他咽了咽,一颗心在惶惑中煎熬着,“我从未意识到自己的感情,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弥补那些。当然,这绝不能用来当作借口。无知绝不等于无罪,恰恰相反,我错得离谱。”


“你应该感到幸运,我是今天的Ginevra Weasley。”她将垂在胸口的乱发撩至身后,“除了一直在我身后的家人外,还拥有勇气、理智与自信。Harry,”她看他的眼神依旧温和,“即使现在,你对我来说也依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意义,更不是我人生的唯一。”她伸手去揉乱他的头发,就像以前做过的无数次那样,“否则我无法保证你是否能完好地坐在这里,获得一个向我道歉的机会。”


哈利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去回应他所获得的巨大的善意与温柔,只能紧紧握住对方递过来的手,做出双方心知肚明的了结。


金妮离开后,他对着面前已经冷透了的咖啡惶惶出神,直至那双熟悉的鞋子又出现在桌边。


他抬起头来,刚刚潇洒离去的红头发女巫站在他身侧,眼圈泛红,“以上是作为朋友与战友的理智发言,现在我可以为我的情绪做点什么吗?”


不假思索地,哈利点了点头。


优秀的追球手对着凸起的指骨哈了口气,直直的一拳打在他面中。他的脑袋嗡嗡作响,但依旧听清了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


“你这个愚蠢的混蛋,我们分手了,并且是我甩的你。现在,收起你那些无聊的悲春伤秋,毕竟等着和我约会的人可以从这里排队到陋居门口,而你,还有一个相当难搞定的对象等着你头疼。”


她甩了甩手,瓮声瓮气地补充道,“当然,陋居是你永远的家,你仍然可以随时过来……不过要等上几天,否则我不确定你是否会在那里吃到第二拳。”


她说着,却在最后一句未完时笑出了声。火红的头发在窗外漏进来的太阳下依稀流着光,尽管嘴唇依旧刺痛着,哈利还是跟着一并笑了出来。


“再见了,Harry。”他们又一次握手,比数分钟前还要郑重得多。


“Still friends?”


“Still friends.”

 

 【8】

 

但不管怎样,哈利依然没能把握好当天和斯内普彻聊的机会,并且在那之后彻底失去了对方的行踪。


现在他握着熄灯器,泄愤般将它当作一个普通的打火机那样,咔哒咔哒地不停摁着开关。路灯里无辜的光球被反复偷出来,又再放回去。


隐身咒已经失效了,他也没有再给自己施上一个的意思:反正这个时间在路上拎着扫帚走的,大概率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晚归的清洁工。


公寓楼前也同样静悄悄地,只有沙沙的树叶声响与他作伴。


他毫不怀疑对他如此严谨的躲避,是源于斯内普先他察觉那些感情。


那么他如何想呢?


认为那是麻烦的事情,或是觉得那令他感到恶心?


他讨厌他吗?


想到这里,他没了折腾熄灯器的心思,恹恹地将它收起。


然后他看见,街尾的圆桉树旁,恍惚中有个影子向他接近。


瘦削、模糊的,几乎要化在夜色中的。


他从未觉得皮制鞋底踩在地面的声音如此令人愉悦,那像是某种倒计时,宣告着他想见的人即将被他口袋中的魔法器具一步步带来他身边。


“Severus.”他喊出声。


昏暗的路灯下,他也能发觉对方更加深刻的下颌线与凹陷的眼眶。


斯内普穿着柔软的暗色T恤——墨绿色或者藏青色,哈利实在看不清。他意识到,他们已经将整个春天都浪费过去了。


“你去哪……”


“Potter,”斯内普打断他,甚至没顾得上批评他在麻瓜世界拎着飞天扫帚到处乱走的愚蠢行径,“有一件事情需要告知你。”


哈利想起他在熄灯器中听到对方与邓布利多的对话,斯内普原本希望前校长转告的是什么?


“你不能跟Weasley结婚。”


“什么?”


斯内普蹙起眉头,每一道褶皱都在展示现身在他面前是多么令人不情愿,“别让我再重复,你听到了。”


一只看不清花色的猫蹭着树桩从他们一侧经过,投来好奇一瞥。不太乐观的光线下,两只眼睛看上去更像是两个加强的探照灯。


哈利的心与它的尾尖一并抑制不住本能地摆动起来,他觉得他切切实实地抓到了什么。“理由,”他看着那张愈发沉郁的脸,“我想听一听理由。”


“你想成为一个无可救药的混蛋的话,大可以这么做,我没有意图阻拦你。”


“为什么和Ginny结婚就是无可救药?”


“那会伤害到你们两个人。”


“为什么这么说,为什么认为这是伤害?我们认识很久了,从没有过……”


“因为你该死的根本就不爱她!”


突然提高的声调将一旁的小动物吓走,彻底潜入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将斯内普惯的语气带回往常的平静,“Potter,那不是爱情。”


“那么,在Snape教授看来,什么是爱情?”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称呼过斯内普,这太容易让他们想起过去那些彼此针对的日子,请教听来也像是挑衅。


“我不再是霍格沃茨的教授了,”果然,答话的语气就变得冷硬起来,“没有义务为它的毕业生提供情感咨询服务。”


可惜太多的事发生在他们之间,多到让往日的剑拔弩张只能紧绷出另一层意味的火星。


“诚实地来说,什么是爱情,我也搞不清楚……但这些天里,我想过无数次,”哈利向前一步,“它无法被定义为任何一种方式——可能让鲁莽者谨慎,令聪敏者迟钝;也可能使粗糙的人沉浸在索取与回报中愈发不知进退,把它变成绳子或枷锁,绑住别人,也困住自己。”


他很少在他的教授面前高谈阔论什么,通常因为对方过于聪敏审慎,擅长抓住任何一个微小的逻辑漏洞。可他此刻却没了藏匿错误的想法,他要把那些全部摊开,一个一个地,仔仔细细地。


“最糟糕的是,有的人在弄清楚它是什么之前,就已经开始爱了。再愚笨的人也会被它驱使着想要了解更多,想要拥有更多,想要创造出无数交错的枝节,无穷无尽地一直牵扯下去。Severus,”火弩箭被他扔在地上,骨碌碌地发出清晰脆响,他用空出的手握住眼前人的,“我很抱歉我总是让你等。如果我再聪明一点,早早发现那些想要靠近你的渴望并非友谊,或许就能让所有人都少痛苦一些。”


微凉的皮肤只是从他手心中滑过,斯内普立刻甩开了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张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个僵硬的冷笑,“并且对你那些无聊的发想毫无兴趣。现在,如果你识趣的话,最好从我面前……”


“我喜欢你,”哈利重新捉住他的手腕,不给他再次消失的机会,“不是作为教授或是朋友。”他咽了咽,迅疾奔流的血液快要把他的声音都冲散,但他知道他不允许自己再一次制造后悔。


“我想要参与你生活中的每个瞬间,经历你会有的所有情绪。我想要牵手,拥抱和接吻,想和你一起吃饭,用同样的洗发水,一起醒来,在迷迷糊糊中穿错你的鞋子,因为无关紧要的小事争吵又很快和好……我所设想的关于以后的每件事,都有你的影子。”


黑亮的瞳孔如不甘心的铁钉试图逃脱磁石的牵引,却只能颤动着钉在他脸上。薄唇开了又合,不过挤出一句,“你在胡说些什么……”


“我是否胡说,你应该最清楚,”哈利掷出他不久前才后知后觉的事实,“毕竟你我之间,拥有平安夜完整记忆的,是你而不是我,不对吗?我一直以为那或许是酒精作祟,直至你离开我才想通。作为我们中最先觉察出一切的,你用遗忘咒拿走了我重要的记忆——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想,它足够压垮我们之前看似平静的‘友谊’。”


深沉的夜色不知何时越褪越清浅,逐渐变成雾蒙蒙的一片。早起的晨鸟跳跃在枝头,陆续叽叽喳喳地互相催促。


斯内普站在原地,暗暗咒骂这些恼人的叫嚷声总是阻止他找到回击的语句。


“对不起,”年轻人又出声道歉,“如果我早一点发觉就好了,可事实是我把一切弄得一团糟,混蛋到需要前女友来提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谁,愚蠢到没有告知分手的事就询问你对婚姻的看法,白白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不好意思,什么误会?”斯内普试图让讥讽的语气听上去更明显一点,“一切都是你无端的揣测,显然救世主享受惯了追捧,就理所应当认为所有人都要爱慕他。”


短暂的怔愣后,想象中气愤的表情并没有出现,相反,哈利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真想让你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可怕又美妙的语言艺术,它远比那些客套的措辞要亲切得多。”


在发现对方僵硬的表情后,他立即收住笑,意识到他其实随时可能被施上一个封喉锁舌或者捆绑咒,“我不会再被骗了,Severus,”他的语调放得更加轻缓,“你会出现在我面前,只有两个原因。首先,不管你承不承认,你远比你自己设想中还要善良,无法冷眼看着Ginny与我被一个错误的关系认知捆住,浑浑噩噩地耗尽彼此的人生。”


“以及,你想见到我,跟我想见到你一样迫切。”


眼看着他难以对付的前教授依然试图反驳,哈利从口袋中拿出熄灯器,“我想你一定在Dumbledore那里见过,它能一路指引着让我遇见你,绝不只是靠着我一个人的心。”


斯内普从没觉得这样难堪过,好像卑鄙的行窃者被一道强光束精准命中,暴露在当场。他或许想得出可以敷衍哈利的借口,却找不到欺骗爱与魔法的方式。


朝阳已经在卖力地推挤云层,想方设法用热意烤灼,好烙下它浅浅的金红色光辉,并蓄意在这之后不久涌入它的角角落落。


“我没有什么可以给出的。”他想了许久,在对方侵入他的空间、与他交握着双手时,尽可能坦率地告知。


他是块贫瘠的荒地,龟裂过头的土壤要么如无底洞般,让一整条河流的灌溉都变得徒劳;要么会被泛滥的阳光雨露淹没,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你有。”年轻的声音坚定断言,“现在,你可以给我一个拥抱。”


比起他主动给出,更像是哈利揽住了他。年轻人柔软的乱发刺戳着他的脖颈,让他僵着身体不知作何反应。没有人会管这个叫拥抱,可环在他腰间的手慢慢收紧,“欢迎回来。”哈利说。


“谢谢。”


听上去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然后你可以给我一个……”近在耳边的话语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认真思考,短暂的沉默后——“和你约会的资格。”


听上去过于郑重的请求倒让他窘迫起来,他正犹豫着怎样作答不至于显得冷待对方,又不失矜持,年轻人又忙不迭地补充道,“当然,在不影响你工作的前提下。”


礼貌过头,比从前更甚。


这太奇怪了,无论是巫师还是麻瓜世界,怕是都再也找不出第二对如他们一样奇怪的组合、奇怪的相处方式。


但好在他们都有一定的学习能力,并且在这一点上他深信他绝不会输给一个波特。


于是他张开嘴,“可以考虑。”他说。


晨光已经全然铺开,城市真正从昨夜醒来。向着明日出发的人们打开紧闭的门扉,匆匆搭乘他们选择的交通飞驰而去。


在长椅上阅读报纸的男子,第一个走进便利店的顾客,从集市早早购买了新鲜花枝的主妇,都是这条街上再平常不过的画面。


因此,也没有人特意驻足看一对拥抱的情侣,即使他们站在前夜等来了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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