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德里克x斯内普】冬蔷薇死于夏

“这个总是如春日一样和煦的人,此刻被裹在一个薄如蝶翼的黑色拥抱中,睡去在一个没有尽头的梦里。”

(找不到Cedric的生日,只好放在忌日。


安睡吧,永远赤诚鲜活的男孩。


避雷预警: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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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礼乐和欢呼声几乎要把深蓝色的夜幕捅穿,布斯巴顿的那群女孩子们招惹的目光实在是太多了,即使是有着两位冠军侯选人的霍格沃茨学生,比起比赛结果,似乎也更关心精致的女孩儿们什么时候拨动她们银亮的头发,散发出好闻却并不熟悉的洗发水香气。


真糟糕,斯内普抱着双臂不耐地等待。


波特和迪戈里去得太久了,远远久过该有的时间。他看过那些树丛后的关卡设置,博格特,斯芬克斯,炸尾螺,就算把那些枝节丛生的灌木一并算上,也不该耗费他们那么多的时间。


天气很热,但不远处就是茂密的树丛迷宫,天色渐暗的时候反而有些冷意。斯内普的衣服几乎要湿透了,贴在身上,紧巴巴地裹着他。他不知道那些是冷汗还是别的什么。


等待的时间总是让人厌烦,更何况眼前还塞满了兴奋得快要返祖的学生们。斯内普根本不想去看德姆斯特朗的那些蠢货,欧洲最北部严寒的天气似乎把他们的智商冻住了。如果他是他们,现在想的应该是这场比赛结束之后,谁要负责他们安全返航,毕竟卡卡洛夫已经不知所踪了。


哦,卡卡洛夫,那个外强中干的胆小鬼,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留下来又会怎样呢,他有那么多精通黑魔法的教职工和学生们。就算再一次投诚或是干脆跟那位对着干,也总能拖上一阵子。他就这么跑了,孤身一人,那位真的回来的话,想要抓他必然会很容易。


斯内普抓紧了左臂,用力拧那上面的皮肉。大概已经拧得青紫了,但他没那么在意,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特别避开某一块地方——印上那个丑陋的黑色印记的地方。

 

【2】


“教授,Sprout教授在照顾那些菌子,实在抽不开身,我来给您帮手。”


斯内普回过身,是赫奇帕奇的男生级长,那个很受女生欢迎的小白脸,叫……


“是我,上次的那个,Cedric Diggory。”迪戈里扯起一个角度刚好的笑容。


“我知道,Diggory先生。”斯内普迅速接道,眼前这个男孩已经六年级了,在他的课堂上出现了整整六年,他怎么会不认得。可对方似乎对于他的记性有一些误解,总是在私下里遇到他时一遍遍自我介绍。


包括上次。


迪戈里敲响地窖的门,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用了五分钟陈述白天里一位斯莱特林学生被扣上5分的原因。


“……尽管因为我们到得及时,Cowper先生并没有对赫奇帕奇的学生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他应该为已经发生的事情付出代价。”


“说完了?”斯内普拧着眉头问他。


迪戈里像被噎住了一样,“……大概。”


“那么你可以离开了。”


高个子男孩下意识地后撤了一步,很快又收回脚来,看起来十分疑惑,“您不生气?”


斯内普觉得好笑,“生气。”他看到对方的表情僵住,这才悠悠地追加下一句,“那你能把扣掉的5分还回来?”


深色头发的男孩居然认真思索起来,在他的办公桌前来回踱步,“我恐怕不行,”他终于停下来,一脸为难,“我不认为这是一个能被宽恕的行为……”


“那你站在这里的原因是?”斯内普不耐烦地打断他,“既然你做了你觉得合理的事情,并且结果不可撤销,为什么来到这里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迪戈里看起来十分窘迫,比课堂上答不出问题的样子还要窘迫(尽管斯内普的印象中,这种情况六年来也仅有过一次)。他在原地站着,袍子袖口被他捏出一道深深的褶皱。


斯内普懒得再看,低下头与今天上交来的糟糕的魔药论文缠斗。


又过了一阵子,木门被吱呀一声拉开。


“教授。”


斯内普看过去,迪戈里大半个身子站在门外,只探出头来。


“我很抱歉听信了关于您一些不好的说法……我以为您会很介意此事,并迁怒于其他的赫奇帕奇们。现在看来,”他又露出那种微笑,灰色的眼睛里是无可挑剔的友善,“是我过度揣测您了……向您致歉。”


斯内普不喜欢廉价的友善,他从鼻子里哼出声来,“那么赫奇帕奇扣5分——因为不尊重教授。”


迪戈里离去的脚步声听起来似乎很消沉,这让斯内普想不明白他怎么又会出现在此时的花房,尤其是他接下来听到迪戈里说——


“是我主动申请的。”


花房里为了保暖点了好些蜡烛,暖黄的光照得人背上痒痒的直想冒汗。


斯内普皱了皱眉,试图摆脱这种令人不适的感觉。他开始回想对方最近是否提交了一篇极其糟糕的作业,借帮手之名让他放低评判的标准,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可能——迪戈里从来不是救世主那种类型的学生:他聪明,努力,又谨慎,除了因为那张脸引起的惊呼之外,也不算张扬。


他的大脑飞速转动着,直到他找到下一个可能——或许迪戈里寄希望于从斯莱特林的学生手上抢到球场的练习使用权。


是的,这合理多了,一定就是这样。


想到这里,他挺直了背,又找回了熟悉的自在。


可是年轻人似乎没有要开口提条件的意思。他挤在他身边,轻轻抚摸他们面前摆着的嚏根草,像对待像一只会闪躲的小动物那样,小心翼翼地。


它们看上去快要成熟了,接近圆形的顶端呈小碗状,互相挨挤着,从笔直的茎上长出来。


斯普劳特对待这些植物的小心程度绝不亚于他对待自己的成品魔药:这些嚏根草按颜色被分成了好几个不同的区域。他们对着的是浅粉与黄色,也是最常见的颜色。再远一点摆上了绿和深紫,数量上明显要少上许多。


“再等上大约十多天,它们就会彻底开了,”迪戈里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毛绒绒的,像跳动的烛火边缘,“刚好是圣诞那几天。”


斯内普没有出声,迪戈里就回过头来看他,眼睛里映满了光,“教授,您知道嚏根草的别称吗?”


“当然。”斯内普撇了撇嘴,“你该不会以为学了几年皮毛就能和你的教授打擂台?”


迪戈里直起了身子,微卷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起来。他笑得开心,全然不像是遭到嘲讽后应有的表现,“我的理智告诉我,想要跟您比肩我还差得远。但它刚刚出走了,取而代之的是我旺盛的好奇心。”他离得过近了,以至于斯内普产生了后退一步的本能,“教授不会因此而扣分吧?”


“本来没有,现在因为你的擅自揣度……”


“等等!”迪戈里夸张地大叫,忙不迭地钻入桌边垂下的毛毡布里。片刻后,他小心地撤出来,手上捧着一盆小花。“这个是否能用来挽回呢?”


那是一株纯黑的嚏根草,没有任何杂色的斑点,所有的光亮打到上面都被全然吞吃掉,是斯内普从前只在教科书上看到过的珍惜品类。


“你私藏Pomona的东西?”斯内普当然很想要,但比起接受一个小鬼的人情,他更愿意让这成为他收缴的赃物。他的眼睛眯起,露出他惯有的恐吓性的目光。


迪戈里果然着急了,至少看上去是这样。“不,教授,这是上个月Sprout教授作为奖励送给我的。我只是,”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想让其他人发现,因为它真的很宝贵。”


斯内普感到很遗憾,不管他多么想得到它,从一个小鬼那里抢夺过来也显得太过卑鄙。“本人没有夺人所爱的癖好,”本来他要扣分的话也只是一种象征性的威吓,他对折磨老实的赫奇帕奇并没有兴趣,“你自己留着吧。”


迪戈里看上去与上次在地窖中差不多吃惊,“不,我要,”他阻拦的话过于急切,以至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我要送给您。”他的眼睛快速地眨了两次,就像惊异于自己所说的话一样,“我想送给您。”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我留着也没什么大的作用,除了自己偷偷欣赏之外。给您的话,或许您可以用来熬制更好的魔药?”


“蠢货,”在回过神之前,斯内普已经骂出口来,“再好的嚏根草也只能用来提取嚏根草糖浆,用以熬制缓和剂,区别只在药效而已。”


迪戈里扁了扁嘴,垂下眼帘。他的睫毛很长,是与头发一致的深色,在晃动的烛光里,投下细密深长的影子。


斯内普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即使多数时候他不为学生的情绪负责。


然后他发现,迪戈里的目光落在下方。


他低头看过去,自己为了采摘草药而卷起的袖边下,露出了大半截黑魔标记。他迅速放下袖子,急切地将不自在的感觉一并拂去。可那是徒劳的,被扫去的只有他刚刚想说的话。


“那就算了。”迪戈里轻声说。


斯内普错过身去,向前走了两步,让自己忙于查看那些紫色的嚏根草。育苗的时候,似乎有不少土粒落在了地上,踩在脚下咯吱咯吱的,像是吃饭时吃到一颗碜牙的沙石,让人浑身都不适起来。


“等到圣诞它全然开放的时候,我再给您送过去。”


轮到斯内普惊讶了,他来回打量那张被称为小白脸的英俊面孔,盼望着从上面找到一丝可疑的端倪。


可是没有,塞德里克·迪戈里正直得令人发指,他只能从灰色的眼睛里看到真诚。


“毕竟它叫作圣诞蔷薇——或者冬蔷薇。”年轻人补充道。

 


斯内普果真在圣诞节前两日收到了那盆嚏根草。大半个花朵抖开了瓣,靠中间的部分却仍收拢着,羞怯地打着卷。


“提前祝您圣诞快乐,教授!”迪戈里捧着花盆的手微微打颤,鼻尖与脸颊也一并发红,像麻瓜童话里,给圣诞老人拉雪橇的鲁道夫。


斯内普伸手接过小小的花盆,刻意忽略了上面仔细绑着的绿色缎带。

“真抱歉我没能把它养到满开再送您。”迪戈里搓了搓干冷的手心,哈了口气,“我今天就要出发回家度假了。而看起来,它真的要到圣诞才会完全开放。”


斯内普没有开口,于是迪戈里继续说道,“您今年也要在假期值守吗?”


他点点头,转身将那盆植物随手放在快要摆满了的贮藏架上。


“那真可惜,”迪戈里似乎没有离去的意思,反而饶有兴味地跟在斯内普身后,穿梭在那些架子之间。“圣诞应该是跟家人团聚的日子,您却几乎每年都留在学校……他们一定很想您吧?”


斯内普已经多年没有想起过“家人”了。从少年时起,他就在努力从“家”里逃离,彻底、完全地。


他把他的时间、心力近乎奢侈地投进学校——从前作为学生,后来作为教授,就是为了飞速奔跑,好将那些糟糕的过往、他曾深以为耻的标签甩在身后。


他当然成功了。


人们现在称他“教授”“院长”,再不济也是“阴恻恻的老蝙蝠”或者“那个肮脏的前食死徒”。


不管是当面还是背地里,他至少不是“斯内普家的小怪物”了。他终于将这个姓氏一遍遍冲洗,剪去了所有旁枝,烙上他自己的印记。


不再是“斯内普”的附庸,无需被罩在托比亚的阴影下,也不再需要普林斯的名号替他证明什么。


他成为了斯内普本身。


现在他被一个尚未成年的小鬼问这个问题:除他以外的斯内普们,会想他吗?


当然不会!


他们已经死了,连带他们的苦痛与罪孽一道,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他们绝不会想他,他……他也同样。


迪戈里那张脸如外面堆了快一英尺厚的冬雪一样干净,那得是多少爱才能灌溉出的一腔真挚,多少风雨的规避才能铺就的全不设防。


他是温室里被精心养护的花株。


“他们早死了,我没有需要浪费时间与之相处的对象。”


——而他就是外间最凛冽的寒风利刃,正恶意地掀开他的玻璃罩,欣赏他的无措。


地窖阴暗的光线里,迪戈里流露出一丝明晃晃的窘迫。“抱歉,”他绞着手指,“我很遗憾……”


斯内普懒得去听,接下来大约是冗长的解释和无休止的道歉。他突然觉得无趣。可预料中的那些他一句都没听到,迪戈里说,“但您还有霍格沃茨——那是我们所有人的家。”


霍格沃茨……不过是一个工作场所、栖身之地,这也算家?


没等他反驳,年轻人又问,“教授,或许它满开的时候,您能用相机拍下来给我看吗?”他指着那盆嚏根草,十分明智地选择不把气氛搞僵。


“不可以,我没那种东西。”


“那么,您能否打开壁炉的权限,让我通过飞路网来观赏?”


“不行,我无法贸然让霍格沃茨对未知敞开大门。”


于是迪戈里十分苦恼地离开了,殷殷切切地寄希望于节后那盆花仍处在花期中。


“希望您喜欢这个礼物。”临行前,他如此说道。


“恕我直言,”斯内普不留情面地回答,“如果你真的了解冬蔷薇,就该知道,它并不适合作为礼物被赠送。”


迪戈里只是露出他真诚的笑,似乎一点儿也不认同。



那株植物果真在圣诞节一早盛放,斯内普一睁开眼,就在床侧的矮柜上看到了它——说不清为什么,但总之他将它暂时挪到了卧室。


被称为冬蔷薇的黑色花朵开得张扬,可以吞噬一切的黑,几乎要溶在他同样颜色的眼睛里。


“圣诞快乐。”他对它说。


然后它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点点打皱、枯萎。还没有等到漫长的假期彻底结束,它就已经开败了。


回程后的迪戈里对着光秃秃的花茎连连摇头,“太遗憾了,”他说,“太遗憾了。”

 


【3】


夜色愈发沉郁,观众席上的学生逐渐从兴奋转向疲乏的兴致缺缺。


斯内普清晰地看见,格兰芬多的席位上,总是在魁地奇球赛中对斯莱特林那些小伎俩出言不逊的解说员李·乔丹和韦斯莱家的双胞胎,正鬼鬼祟祟地穿梭在人群里。


他们拎着一个小皮箱,在为之侧目的学生中挑选看上去兴味最浓的那个,神神秘秘地附耳说些悄悄话。等到那些学生从口袋里掏出亮闪闪的硬币投入皮箱,他们就笑嘻嘻地离开,寻找下一个目标。


斯内普敢肯定他们在聚赌,他会立即冲上去抓他们个现行,然后从格兰芬多扣走五十分——每个人。


但他没那么做。


他的小臂烧得太疼了,他甚至不愿意从座位上站起来。庞弗雷坚持聒噪地问他为什么会出那么多汗,是否天气太热而他穿得太多。


他不想答话,只能解开颈上两粒纽扣,好让她的关心挪去别人身上。


他的心突突跳得厉害,他想过去跟阿不思聊一聊,但对方显然正忙于应付福吉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他不用掀开袖子也知道,上面那条蛇正可怖地翻滚、扭曲它的身子,像想要钻进他的血管里一样,一刻不歇地折腾着。


那位回来了。


黑魔王正在召唤他,他的未到场正是此刻锥心般疼痛的来源。


十三年了,他以为他早做好一切的准备,这个瞬间突然降临时,他才发现,那些惊惶原来是刻进骨血的。


阿不思曾跟他说过一些可能,比如黑魔王会在他们意想不到的时候,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回来,再比如他会成为周旋于双方的一只雀鸟,只能扑棱着翅膀两处来回,此后再没有归巢。


那些可能成为事实了,就在刚刚。


他会回到黑魔王身边,跪在他身侧,亲吻他的袍脚,在索命咒被念出之前,将他准备好的说辞表达得更有说服力一些。他现在应该把那些话再默念一遍,可他的心乱糟糟的。


波特怎么还没回来,他想。黑魔王的复生是否与他有关?波特还活着吗?


迪戈里呢?


如果他们是一同见到的黑魔王,黑魔王会因他毫无用处而大发慈悲地忽略他吗?


看台上,迪戈里的女伴秋·张正跟一旁的女孩子有说有笑地攀谈。


她全然不知——斯内普忽然觉得愤怒——她全然不知迪戈里如今正在怎样的险境里。她只是露出她恬淡的、无辜的微笑,正如她在圣诞舞会时那样。

 


【4】


迪戈里与她,仿佛新婚夫妻接受宾客的问询一般,站在礼堂的入口处。


“Severus,”阿不思拉住他,“至少等勇士们的第一支舞结束再离开。”


于是斯内普只好百无聊赖地杵在那里,穿着他格格不入的黑色长袍,把背绷得笔直。他无心去看波特滑稽的舞步,也无意观察迪戈里与他的女伴有多登对。他在等,等那支曲子尽快结束,好把他从这里放出去。


“教授!”


他回过头,一曲终了,迪戈里如一只鼹鼠拨开舞池外等待的人群,欢快地向他挤来。


“什么事?”他看到舞池中央依旧等着的张。


“稍后我可以去您办公室看那盆嚏根草吗?”迪戈里擦去额角的汗珠,胸膛仍剧烈起伏着,“去年我错过了它的满开——如果它还在的话。”


不行,他想。他可以说他早已把那盆花熬成魔药了,或者他才没有时间照顾一盆植物,所以它死在了夏天。


“Cedric!”


张跟着来到了舞池边,用她安静的笑暗示无声的催促。


“可以吗教授?”迪戈里却看着他,灰色的眼睛里装着一块丝绸的柔软,“这是我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个圣诞了。”他意有所指地恳求,让那块绸子流过斯内普,绑住他否定的回答。


他只好点头,“十二点之后,我的办公室。”

 


迪戈里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一点,地窖里连灰尘都冷寂了下来。他双手背在身后,时不时踮起脚尖又放下,晃动着身子凑近那盆花。


“Diggory!”斯内普喝止他,拎着他的后领将他与壁架之间的距离再拉远一些,“你要是打破上面任何一瓶东西,我保证让你学会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迪戈里咯咯地笑,杜松子酒的气息愈发重了。“可是教授,”他说,“我们都是巫师,即使那种糟糕的情况真的发生了,一个恢复如初也足以救场,不是吗?”


“并不是所有的材料都能简单地通过时间回溯达到它被破坏之前的状态,尤其是那些从生命体上提取出来的。”


迪戈里不住地点头赞同,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斯内普敢确定他醉得根本没听进去一句话。


“前段时间我在花房里发现了一只蝴蝶,”迪戈里突然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不相关的事,“是春夏里最常见的那种。白色的翅膀小小的,边沿染了两点黑。它伏在一片花瓣上,我差点儿就没注意到它。”


“后来几次我去花房打扫,它有时在枝上,有时在盆边。”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斯内普放开了他的衣领。


“几天前我再去的时候,发现它掉在了一堆花铲之间不动了——它死了。我甚至不知道它死在什么时候。”


地窖里的空气似乎凝住了,万籁俱寂的夜晚,只有黑湖的清波仍未止息。


“每个去到花房的人都见过它,但它太小了,它的死亡也是。我们不会,也不能因此就停下,总有更大的事在前面扯着我们不停地跑。”


“教授,”他说,“为什么生命不能被回溯?为什么我不能用恢复如初修理好它呢?”


“Diggory,”斯内普轻声打断他,“你喝醉了。”


“真抱歉,”迪戈里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差点忘了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他叹了口气,凑近那盆黑色的冬蔷薇,摇晃着的手似乎想要去抚摸它,却还是收了回来,“我期待很久了……它可真漂亮。”他的视线转向斯内普,“事实上,我很惊讶您居然还留着它。”


斯内普这才发觉这盆植物竟然在地窖里活过了一整年,“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把它做成药。”


迪戈里发出一声轻笑,“我在您的课堂上快七年了,教授,已经不会被您这种话骗到了。”


年轻人平日里笑起来总是真诚,有些时候掺着那么一丝腼腆。对上他这样严苛的教授时,羞怯意味就更重了。


他很聪明,知道几乎所有问题的答案;也猜得出斯内普什么时候想要听,什么时候希望他们闭嘴,安静动手做。


他交作业时,总小心翼翼地捧着装入玻璃容器重的药剂给他,然后双手交错着放在身前,抿着唇忐忑地等他查验。不管斯内普给出怎样的分数——多数是O或E,他都会红着耳根对他道谢,好像他说了什么不得了的夸奖。


现在高个子男孩又露出那样的神情,似乎笃定自己完成了一副繁杂药剂的配制,又或是解开了一道极难的谜题。


只是酒精洗去了那点羞怯,他低着头直勾勾地看他。湿漉漉的灰色眼睛好像一只等待表扬的宠物,翻涌起一层热烈,仿佛忘记了一只蝴蝶的消亡带给他的难过。


“我真高兴您能喜欢这盆冬蔷薇……这是否能说明,您至少不讨厌我?”


斯内普没有接话,只是提醒他,“即使是圣诞舞会,也不能让一个学生在外逗留到这么晚。你该离开了,Diggory。”


年轻人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他们沉默对视,幽暗的光线把时间都拉成细长的影子。沉重的呼吸错落起伏,在气氛变得更加怪异之前,斯内普移开了视线。


下一刻,迪戈里却张开双臂,毫无预警地拥抱了他。“圣诞快乐!”


——像拥抱一个朋友那样紧密。


斯内普能清晰地闻见酒精、甜点,以及洗发水的味道。他的嗓子一阵发紧,“谁允许你……”


——也像拥抱一个朋友那样大方。


斥责的话还未全然出口,迪戈里已经松开了他。和任何一个醉酒的人一样,恣意而为,不考虑后果,没有道理可言。


“晚安,Snape教授。”他说。


地窖的门开了又阖,冬蔷薇的花瓣在缝隙间溜进的风里轻颤了几下,与它同样披着一身夜色的人却在门后定定站了许久。

 


【5】


突然奏响的乐器声哄闹起来,将斯内普从冰凉的回忆里扯出。他依旧面对着乱哄哄的场地,以及粘连着皮肤的湿透了的衣衫。


他的小臂疼得更加厉害。骨与肉之间相互扭错挤压,一层薄薄的皮束缚着它们,于是缠咬得更紧。


显然,那个给予他烙印的人夺回了可怕的力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位的愤怒——那已经不能仅仅称作愤怒了。突突跳着的血管里,暴烈撞击的血液是怒气、惊愕与仓惶。


发生了什么?他开始感到好奇。


草场中央,是迟迟还没有起身的波特和迪戈里,他们保持着摔倒的姿势似乎过久了。


人群中,不知哪个方向传来一声尖叫,“他死了!有个学生死了!”


礼乐声骤停,乍然的静默攥紧了斯内普的心脏。


死了……是谁死了?!


他不敢想,非此即彼的答案竟让他怕得颤抖。


教师席上的人纷纷站起,阿不思和福吉走在最前面。他跟在他们身后,脚步说不上是急切还是踉跄。他抓紧他的袍子,不让自己被绊倒。他想走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波特的哭声越来越清晰,他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


然后落得更低,摔在地面,流出汩汩的苦味。


他跌跌撞撞地走着,草场上的泥土、坑洞甚至野草都充满恶意地跟他作对,拖慢他的步子。


阿不思试图把惊惶的波特拉起来,但男孩失控地又扑了上去。


斯内普站在他们身后看那张脸——并没有想象中的痛苦,只是充满了困惑、迷茫。


灰色的眼睛大张着,仰面对着夜空。无数的繁星就在他眼前,却没有一颗光点能落下来,照亮那双瞳孔里的羞怯。


迪戈里死了。


死得就像花房中的那只蝴蝶一样,轻飘飘地。


进入迷宫前,他还晃动翅膀一般,冲观众席上的人们挥手。现在他变成了一只回退的蛹,收紧四肢,裹上了看不见的外壳,从喧闹的生气里彻底消褪。


原本干净的脸被污泥沾染,斑驳得仿佛岁月碾过的瘀痕。


——可他还那样年轻。


“教授,为什么生命不能被回溯?”他想起迪戈里这样问他,“为什么我不能用恢复如初修理好它呢?”


那些醉话现在变成了拷问,隆隆地轧过一颗枯槁的心。


他宛若神志不清一般,对着僵硬的身躯默念那句恢复咒。


从他以学生的身份踏入霍格沃茨之前就知道,物用类咒语决计不会对人生效,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抱着可笑的希望,只是等待着。


年轻人炸开了边的领口快速收合,深色微卷的头发被风掀起一个轻轻的跌荡。


——再没有更多了。


迪戈里的父母从人群中蹒跚着过来了。斯内普能做的全部只是解下他的斗篷,覆在年轻人的身上。


他终于有机会这样近地端详他。


这个总是如春日一样和煦的人,此刻被裹在一个薄如蝶翼的黑色拥抱中,睡去在一个没有尽头的梦里。


然后他像被定住一般粘在原地,几乎溺死在哀恸的哭声和嘈杂的喧闹里。直至阿不思过来握住他的胳膊,“Severus,Harry被带走了。”


他被扯着无形的线,机械地跟在老者身后,听他对波特安危的担忧、揣测冒充疯眼汉的可能的人选。


甚至来不及再回头看一眼。


脚下的草地依旧柔软,头上的团云也依然流得飞快,只是再也没有那个叫塞德里克·迪戈里的年轻人从它们与他之间穿过。


还有那盆冬蔷薇。


从此再无人期盼它的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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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蔷薇的花语是,不要为我担心/追忆逝去的爱情。

*《火焰杯》电影中,ss的确有给塞德里克的遗体盖上斗篷(没有直接镜头,但可以从ss前后的衣着、以及塞德里克的父亲抱着他时掀开斗篷的这一幕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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